《情与罚》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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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突然醒悟过来，接口道：“是我批准许干事带鲁记者来和姓钟的对口供的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刘挠着头皮跺脚：“咳！这小子他妈想私放犯人，还打死我一个弟兄！老子早看出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！”边说边俯身把许的手枪也捡起来。
章冷冷地问卫兵：“许干事怎么样了？”
卫兵俯身探探许气息：“恐怕不行了！”
许微微呻吟起来，捂着胸口的手上满是鲜血。
刘似乎突然醒悟地对卫兵：“快，去请处长来呀！”
卫兵：“报告，处长这会儿大概在警卫团巡视还没回来！”
刘泄气地用拳头敲一下墙。
章眼珠一转，对刘：“好了！这点小事还要惊动处长？走，我陪你一起问问姓鲁的不就完了？”转身欲走，用眼神示意鲁跟她走。
刘指着地上的许：“那他呢？”
章不耐烦地：“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磨叽啊？是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？早审早睡觉，明天还有公务呢！”
刘似笑非笑地：“也好，~~~~哼哼，看来，做了风流鬼，就是死了也快活呀！哈哈哈哈~~~~鲁记者，快走吧？”
鲁回头望望钟，钟轻轻地向鲁点了一下头。鲁转身出门。
章等其他人都离开以后，返身回来关牢门，瞥了一眼地上在痛苦扭动的许，表情黯然（特写）。
22．（单人牢房）钟站着面向牢门。地上的许突然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朝着钟：“大~~~大姐~~~~”
钟这才意识到许的存在，立即俯身下去，用一只手托住许的后脑勺，温柔地：“你怎么样？”
许咳嗽两声，嘴里含着血，伸出一只手来，钟立即也伸出一只手，两手握在一起。
许：“云姐~~~我~~~~我没用~~~~我没有救出你啊~~~~”说着哽咽起来。
钟：“别这么说，你有这份心，我已经很感激了。~~~~你不要乱动，~~~~”
许断断续续地：“云姐，~~~~我一直想这么~~~~称呼你~~~~觉得好听~~~~我不是~~~~坏人~~~~我只是一个~~~~大雪天迷失了道路的~~~~傻孩子~~~~~”
钟：“你是好人，是大大的好人~~~~”（哽咽）
许虚弱地笑笑：“嘿~~~~姐，你知道吗？我喜欢~~~~念书，唱歌，无忧无虑地生活~~~~我讨厌这层黄皮~~~~讨厌眼前的一切~~~~咳，咳~~~~”
钟赶紧用手来回抚摩搓揉许的胸：“你的愿望一定都能实现的，姐向你保证！”
许：“~~~~姐，别安慰我了，~~~~我这辈子，虽然活得~~~~短暂，~~~~可我不后悔，~~~~我认识了姐，~~~~从前，~~~~我喜欢读姐的~~~~文章，~~~~现在，~~~~我亲眼看到了姐~~~是那么~~~~坚强~~~~那么~~~~勇敢~~~~”
钟泣不成声地：“好弟弟，别说了~~~~“
许：“不~~~~我要说~~~~姐，别怪我打疼了你，~~~~我小时候，那个地方受过伤，~~~~我不是个男人~~~~可我还得~~~~挣扎着象狗一样~~~~活下去~~~~”
23．（监狱走廊）章蔓华悄悄站在窗外听着，骤然一惊，立即用手捂住嘴。少顷，刚想打开门，思忖片刻，手缩回来，掂着脚悄悄离去。
24．（单人牢房）钟仍旧抱着许。俩人单手相握。
许：“~~~~姐，反正我也是~~~~快要死的人了，~~~~你告诉我，~~~~你究竟是不是~~~~共产党？”
钟流着泪：“不~~~~这并不重要~~~~”
许：“其实~~~~你就是不说~~~~我也看出来了~~~~你是~~~~”
钟：“如果你愿意，如果你经得起考验，姐可以替你介绍~~~~”
许：“从你身上~~~~我感受到了~~~~从来没有体验过的~~~~信念~~~~执着~~~~严刑拷打~~~~不能屈服~~~~威胁利诱~~~~不能毁灭~~~~我记住了姐的忠告~~~~命运不会~~~~饶恕~~~~不，现在，我把信念~~~~付诸实施了~~~~~”
钟泣不成声地：“可是我~~~~伤了你~~~~”
许：“不对~~~~是姐救了我~~~~（突然咳嗽起来，嘴角流出鲜血）我~~~~快要走了~~~~”
钟：“你是为姐姐死的~~~~”（哭泣）
许：“别这么说~~~~那你呢~~~~你的那些~~~同志呢~~~~（咳嗽）我~~~~什么都看不见了~~~~我的眼镜~~~~眼镜~~~~~”（突然双手茫然地在空中瞎摸起来）
钟赶紧捡起地上的眼镜，小心地给许戴上。眼镜玻璃已经出现裂纹。
许：“看见了，我要一直这样，~~~~好好地看着姐~~~姐，你真漂亮，就象~~~~仙女一样~~~~好冷啊~~~~我冷~~~~~”（声音渐渐微弱下去）
钟情不自禁地用双手紧紧抱着瘫软的许，把许的脸温柔地贴在自己脸颊。
少顷，钟轻轻放下身体已经僵硬的许，许的两眼圆睁着（特写）。钟俯下身，摘下许的眼镜，用一只手合上许的眼睛。（镜头逐渐推远）
25．（监狱场院空地）白天，阳光明媚，微风习习。
“开步——走！”刘三声音传来，三个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兵排着队走进镜头。
“立——定！向右——转！”三个卫兵站定。
刘三敲打着手里的鞭子，侧着脑袋，神气地走来走去。
少顷，穿着整齐军装的尹若尘和章蔓华一前一后走过来。尹背着双手，章一只手按在侧腰间的手枪皮套上。
刘看到他俩，上前立正，敬礼。
尹随意地还了礼：“都准备好没有？”
刘：“报告处长，一切准备就绪！”
尹：“好，带嫌疑犯！”
刘仰头大声喊道：“带嫌疑犯！”
三人转头望去。
（镜头摇过去）一名卫兵端着步枪在最后面押送，钟诗云，白燕，鲁晓轩先后走出来。钟昂首挺胸走在队伍最前面，表情镇定；白有些步履踉跄。钟和白均被麻绳五花大绑着，只有鲁戴着手铐，双手放在身前。
章一言不发，目不转睛地看着（特写）。
三人走到三个卫兵正对面，站定。
刘看看尹，尹微微点头，刘举起一只手发令：“预备！——举枪！——瞄准！——”
三个卫兵动作整齐地端着步枪摆出随时准备射击的姿势。
章前胸突然剧烈地起伏起来，心跳骤然加块，一只手不由自主伸向手枪皮套（特写）。
一边的尹用余光扫了一下章，微微一笑，就在刘高举的右手准备下落的瞬间，突然开口：“慢！”
刘不知所措放下手，望着尹。尹向卫兵们摆摆手，卫兵们放下步枪，保持立正状态。
章情不自禁手捂胸口，长出一口气（特写）。
尹：“再给你们最后五分钟，现在后悔，还来得及。恩？”
钟等三人均未说话。
尹踱了两步，对刘挥挥手：“执行吧！”
刘面对钟等三人大声喊道：“上路前，有什么话要说？”
白高喊：“打倒国民党反动派！民主自由万岁！”
刘指着钟：“钟老师，你的学生都说了，你也说两句吧？”
（镜头对准钟的脸）钟微笑一下，平静地：“自古以来，天时不如地利，地利不如人和。得道者多助，失道者寡助。所有逆历史车轮而动的政治小丑，最终逃脱不了人民的惩罚！——我的话完了！”
白转向钟，小声但真挚地：“老师，您永远是我的楷模！”
钟也向白坚定地点点头。
尹突然独自一人慢慢地鼓起掌来，其余人都没有动。
尹：“精彩！深刻！钟小姐不愧是为人师者，人生的最后遗言也如此与众不同。我尹某人向来惜才爱才，可惜呀，~~~我们道不同，不相与谋。（语气一转）鲁记者怎么不说话呀？你的口才不是很出色吗？”
鲁面无表情（特写）。
章看看尹，欲言又止。
尹突然从身边章的手枪皮套里拔出枪，对准鲁，略带暗示地：“鲁记者，她们可都说了，你不准备说两句吗？你打算做个屈死鬼咯？”
章在一边急得暗暗跺脚，又不敢插嘴。
尹举着枪，向鲁走去。
章眼睁睁看着，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。（特写）
尹走到距离鲁很近的地方，用手枪指着鲁脑门，声音压低地：“说吧，到底谁是共产党？”
鲁假装紧张地肌肉抽搐，回答：“我的话，你们信吗？”
尹：“当然信。作为见多识广的记者，我相信你知道的比我们多。”
鲁似乎下定决心，对着钟努努嘴巴：“她是共产党！”
尹：“你可以肯定？”
鲁：“可以肯定！”
一边的白忍不住高声骂道：“鲁晓轩，你这个败类！钟老师哪点对不起你？我算是瞎了眼了！”
钟不说话，眼睛看着前方，依旧昂然挺立着。
尹突然大笑起来：“哈哈哈哈~~~~识时务者为俊杰，鲁先生觉悟得不晚嘛！来，（把手枪递到鲁手中），为了考验你对党国的忠诚，（指着钟）向她开枪！”
鲁掂量着手枪，想了一会，抬头对尹假装无辜地：“可我不会使枪啊！这~~~~”
尹拍拍鲁肩膀：“哪里话嘛，鲁先生又不是妇孺老弱，扣动扳机不需要我教吧？”
鲁沉吟片刻，从队伍里退后，退到一定距离，尹也顺势朝章，刘所站的地方走去。
鲁朝后走了几步，站定，转过身来，双手举起枪，慢慢上抬，对准钟前胸。
钟意味深长地对鲁喊道：“开枪呀！向你的新主子报功吧！怎么你的手抖了？害怕了吗？”
鲁举着枪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，脸上开始冒汗。（特写）
尹阴沉的脸，章略微担心的脸。（特写）
鲁双手举着枪，一时没有动，突然心一横，转身对着尹等人打算举枪。但是鲁立即发现尹和刘早已举着枪对准自己。
不远处挺立的钟骤然睁大眼睛（特写）。
鲁慢慢垂下手，似乎准备放弃，突然再次转身，迅速用枪对着钟射击。“砰！”钟前胸中弹，应声倒地。
一直站在钟旁边的白软绵绵地昏倒在地。
章暗暗松了口气（特写）。尹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（特写）。
警报声此时突然剧烈响起，众人一惊。尹问刘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刘一脸茫然地：“不知道啊？”
现场混乱起来。卫兵们开始走动。
刘高喊：“不要慌！赶紧收拾现场，查看情况！把尸体拖走！”
章难以捉摸的脸部表情。（特写）
26．打字幕：两个月后。。。。。
（章蔓华房间）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，窗台上摆放着鲜花。章正在梳妆台前照镜子化妆，脸上一直带着笑意。章穿着一套合身的丝绸质地高级旗袍，大波浪卷的烫发披散下来，章拿起梳子准备梳头。
有人敲门：“报告！”章继续梳头，没有回头：“进来！”
章从镜子里看到鲁晓轩的身影，站起身来。
（镜头从上到下）鲁头发一丝不苟，胡须刮得干干净净，一身笔挺的呢制军装，整齐地扎着武装带，脚下是锃亮的新皮鞋。
章双手握在胸前，娇俏地笑着：“哟，我们的鲁大记者，真有党国军人的八面威风嘛！”
鲁满脸是笑：“我也快认不出章小姐了，我们的女中豪杰，原来也是秀色可餐的红颜娇娃哟！”
章娇嗔地：“就你会拽词儿，哎，我这身旗袍好看吗？”说着，情不自禁在鲁面前轻盈地转了一个身。
鲁：“那还用说？凭章小姐的魔鬼身材，什么衣服上身不是倾国倾城啊？”
章扑哧一笑：“行啦！别拍马屁了！~~~~哎，今天正好是星期天，咱们出去走走吧。”
鲁假装必恭必敬地一低头：“遵命！愿为小姐尽犬马之劳！”
章伸手碰碰鲁的胳膊：“走啦~~~~”俩人出门。
27．（尹若尘办公室）尹坐着，刘三站着。
尹：“鲁中尉最近表现如何呀？”
刘：“报告处长，鲁副科长能力强，办事效率高，又有文化，就是~~~~”
尹：“怎么？”
刘：“~~~~就是有点清高，不怎么爱搭理人。”
尹仰天大笑起来：“哈哈哈哈~~~~知识分子嘛！就这么个脾气！~~~~~”
刘俯下身，似乎有点不服气地：“可是，他和章科长打得火热呀？”
尹脸色假装一沉：“怎么，吃醋了？人家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儿，你也不看看自己那不修边幅的邋遢劲儿！”
刘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。
尹身体朝后一仰，欣慰地捋捋头发：“哎呀~~~~这几个月可把我忙坏了！总算可以歇口气咯！”
刘不解地询问：“处长，那个姓钟的，到底是不是共产党啊？”
尹：“象，不过也说不准，~~~~反正人都死了，是还是不是，我们就当除了一块心病吧！”
刘连忙点头。
尹忽然想起什么：“哎，那个女学生呢？”
刘：“哦，还关着呢，隔三差五的过过堂吧；~~~~处长，人家十八岁还不到，枪毙了也挺可惜的，不如~~~~”
尹有些无奈地指指刘：“你呀！你让我说你什么好？一个黄毛丫头，就值得你这么五迷三道的？你可别小看共产党赤色宣传的杀伤力，钟诗云是不在了，可只要她的阴魂一天不散，你我晚上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，明白吗？”
刘：“处长放心，共产党是会宣传，可我的鞭子也不是吃素的！”
尹：“行了！感化策反白燕姑娘的任务，就由你全权负责了！”
刘满心欢喜地立正敬礼：“遵命！”
28．（林荫小道）章蔓华和鲁晓轩并肩慢慢走着，章稍微在前，扬着头，边走边抚摩一下树枝；鲁略微靠后，头略微低着。
章走着走着一个轻盈的转身，歪着头对鲁：“晓轩，你怎么谢我呀？”
鲁故意装糊涂：“此话怎讲？”
章撅起嘴，略微嗔怪地：“你这个没良心的，没有我，哪有你今天呀？~~~~”
鲁假装恍然大悟：“对对对！可不是吗？那会儿在刑场上，说实话我腿肚子都转筋了，原以为，我稀里糊涂就成了枪下之鬼，要是那样，我可就再也见不着你了！~~~~咳，别提这些扫兴的事了；后来，要不是你在处长面前为我反复求情，我就是死罪免去，怕也是活罪难逃呀！~~~~~”
章的脸色不知不觉变得忧郁起来：“那个钟诗云，你很熟吗？”
鲁：“以前工作上有一些来往，算不上多熟吧，~~~~哎，我这不都已经告诉过你了吗？你这话什么意思？她不是已经死了吗？”
章悠悠地：“唉！~~~~多美丽温柔的一个女人啊，~~~~你看她刑场上五花大绑从容不迫的样子，好象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是恐惧，~~~~我怎么也不敢相信，这么优秀的女人，竟然会是共产党，是我们的死敌~~~~”
鲁故做姿态地：“怎么，共产党个个都是三头六臂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呀？你就拿我来说吧，我就是百分之百的共产党，党龄整整有14年了，还是一不大不小的干部呢！”
章略微嗔怪地：“你呀！就是嘴上没个把门儿的，这话也就是在我面前你说说，你当着处长面说说看？你要是共产党，那我就是共产婆了！”突然觉得失言，捂住嘴。
鲁：“我们再到那边走走吧。”
俩人背影走远。
29．（尹若尘办公室）尹坐着，刘站着。
尹从桌上拿过一张纸，用手移给刘：“看看吧！新任务来了！”
刘拿起来看了看：“怎么？要把我调前线去？处长，我可是跟随您多年了，说什么我也不去！”
尹：“哎！~~~军人，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嘛！你总不能跟着我一辈子。再说了，目前局势你不是不知道，老头子下野了，国军长江防线吃紧呀！我们临江，是长江的天然门户，江防布署能掉以轻心吗？”
刘：“请处长指示！”
尹：“你做好交接准备，还有，越是多事之秋，越要加强防范，情报科档案室的密电码破译工作，你也介入进去吧！”
刘：“可我不懂那些个蝌蚪文啊？不是有章科长在吗？”
尹不屑地摆摆手：“哎！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，能办什么大事？再说，章小姐现在一门心思陷入情网，工作效率不比以前咯！你过去帮忙，就算是添个人手嘛！”
刘：“是！”
30．（林荫小道）章蔓华和鲁晓轩还在继续散步，俩人都有些沉默。
章突然打破僵局：“哎~~~~你过去真的没有受过军事培训吗？”
鲁：“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？”
章：“那我亲眼看见你向钟诗云开的枪啊，枪法还挺准的；~~~~”
鲁突然笑了：“咳！我也是急中生智蒙的呗？你想啊，当时那种情形，我要是不开枪，你们就得打死我，我是没办法呀，~~~~”
章：“想起来也挺怕人的，处长葫芦里卖什么药，谁也不清楚，你就算是捡了条命吧！~~~~哎，你既然认识钟诗云，又为她写过专访，我看过你的文章，~~~~你对她就真下得去手？”
鲁：“咳！你今天是怎么了？咱俩好不容易有时间在一起走走，你张口钟诗云闭口共产党的，老说这些没边的事干吗呢？”
章：“我就是想不明白，钟诗云看起来这么有魅力的女人，会和共产党扯上关系；我看她的眼神始终都那么镇定，好象活得特别有自信似的；~~~~”
鲁故做惊讶地：“哎呀，我的章科长，你简直可以做心理学大师了！我过去和钟诗云打过那么多回交道，怎么就没看出来呢？”
章突然盯着鲁的眼睛：“你看着我的眼睛，我问你：在你心目中，钟诗云和我，究竟谁更吸引你？”